第4章(1 / 2)

第三章

凤遥思考了几天,然后在一个阳光微暖的午后,再度踏入绮情街。

院长说,希望他开拓自己的人生,如果离开育幼院是必须的,那么,他想从这个地方开始。

他在这里出生;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这两天,他翻开存折估算了一下,从十八岁起,院长就不肯再收他的钱,累积到今天已经是一笔不算小的数字,他原来没想过要怎么使用它,现在用来买回他的家也好。

他向住隔壁56号的邻居打探了一下,这栋房子目前的产权所有人是谁、又该如何联络?

那位邻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评估似地说:「你看起来……不像胆子很大的样子。」

俊秀清逸的身形,温淡无波的眼神……这种斯文人禁得起几次惊吓?

他问什么?对方又答了什么?

凤遥眉心蹙了蹙。

「你没听说过,这栋房子闹鬼吗?」樊君雅好心奉送情报。反正这也不是秘密了,随便打听一下都知道。

绮情街怪归怪,也总有适合的人……进驻,只有他家隔壁这栋发生过灭门惨案的房子始终是空屋,荒凉颓败。

光听就令人头皮发麻了,谁还敢住进去?

凤遥终於弄懂对方怪异的眼神是何用意。「谢谢你的好意,我想直接和屋主谈。」

真的吓不跑耶!

难到……他会是传说中的绮情街最后一位怪人?

樊君雅惊叹归惊叹,虽然很希望能多个邻居来热闹热闹,依然不忘秉持良心给他道德劝说一下。「她就住在巷尾最后一间。不管你是要租屋还是买屋,要和那个嗜钱如命的女魔头打交道前,劝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不吸干你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甘休的。」这是他这个过来人血淋淋的教训,那个刻薄的女人,良心完全被小黄给啃了!

看来,这位屋主人缘不太好。

凤遥顺着指示找到巷子尽头的房子,按下门铃。

「鳯遥……」门一开,他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一道飞扑过来的身影已经巴到他身上。

他跌退了两步,一手扶住门缘才勉强站稳脚步,低头皱眉瞧着那个把自己当成无尾熊四肢并用攀抱上来的女人。

「孙旖旎?!」怎么会是她?!

「对呀对呀,你终於肯见我了!」

「我没有想见你。」如果知道是她,他根本不会来。

完全不受她忘形的大大笑容影响,他冷着脸将她自身上「剥离」。

「凤…」她不满地想上前,他随之退开。

「我有事跟你谈,不要动手动脚。」

第一回是不设防,再来,绝不会给她机会得逞。

「我知道你要谈什么啦,喏。」早替他准备好了。

他狐疑地怞出她递来的纸袋,里头赫然是那间房子的产权档,而且──持有人的名字是凤遥。

「我知道你会回来。」既然他选择在这里出生,那她就顺着他,买下这条巷子里的每一间房子,在这里静候他的归来。

「这是送你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喜欢吗?」

凤遥一径沉默,脸庞看不出喜怒,但,终究是收下了。

这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接受她的示好,孙旖旎大喜过望,一忘形又想动手动脚时,一本塞来的存折坏了她的好事。

「我没打听过这栋房子目前的市价,这是我所有的积蓄,如果不够请务必告诉我。」

「我说过那是送你的……」他没听清楚吗?谁要他的钱啊!

「无功不受禄。」

「谁说的!我们、我们……」她欠他的,才真的够到偿不尽好吗?

想说,却无从说起,她好懊恼地瞪他。

「你不是我的谁,我不收这种大礼。」

才怪!就算再小的礼他还是不收好吗?

问题的根本从来就不是什么大礼小礼,而是出在送的人,只要是她送的,他一概不屑。

他说,她不是他的谁……

好陌生、好疏离的口吻。

「凤遥,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她好哀怨地望他。

然而,他还是留下存折,没多看她一眼地转身走了。

还真是郎心似铁啊!

确认字幕打上「全剧终」,观众由不同的角落开始涌出。

不是绮情街的人太八卦,实在是住了这么多年,他们家美丽自信、无往不利的俏房东向来都只有欺侮人的份,几时看她低声下气去讨好一个人?难怪大伙儿叹为观止,直要列入绮情街年度奇闻之一。

「我说……蟹老板,你是思春了吗?」不能怪樊君雅嘴巴刻薄,身为曾经被剥削过的苦主,他能够忍住不去放鞭炮庆祝就很厚道了,而且眼前这一幕本来就是包养男人该有的剧码咩,还大手笔送房子,只差没跪求他收下耶!

如果这女人如此乐善好施,那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被扒了一层皮?

「她刚刚……好像是在撤娇?」

「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七月半还没过,看见脏东西了……」

还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了!

临江算是里面良心最大颗的,轻轻走到她身边,问道:「旎旎,你还好吧?」

她看起来像是很想哭的样子,从来没见她情绪如此低落过,看来此人对她的影响力相当之大。

「那个人……」临江往男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蔡婆婆的孙子吗?」他好像很气你。

「该不会就是你给人家灭的门吧?」寇君谦诧异地惊呼。

「……」好没脑的推测,完全没人想回应他。

「还是……搞大人家的肚子,再给他始乱终?」双胞胎姊妹花歪头想了下,连续剧好像都这样演的。

「……」最好她搞得大凤遥的肚子啦!

「或者……」

「好、停!」禁不住众人益发天马行空的夸张假设,她闷闷地吐实。「我只是……把六岁的他从家里带出来,然后寄放在孤儿院罢了……」

又没有很严重,那家育幼院上自院长、下至打扫阿婆,每一个都和蔼可亲得很,能够给他满满的爱,比他那些死要钱的亲人好太多了,真的!她全部都打听过了,她让那么多人疼他、关心他,到底哪里不好?!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一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视她,然后,像是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太浪费口水,一个个摇头转身离开。

喂、喂,这是什么反应啊!她是有苦衷的嘛,她这也是千般不愿啊……

「旎旎……」临江欲言又止。

「怎样?」本来还期待绮情街心最软的善良人士送来几句慰问,谁知──

「你真的……好过份。」要是宁夜这样抛弃他,他一定会先吐满三桶血以后才伤心死掉。

「……」连她可爱的临江弟弟都弃她而去了。

是有这么严重吗?

……好啦,她承认,当他知道她要将他留在那里时,表情确实很受伤,她也有那么一点狼心狗肺假装没看到。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会以哭闹来表达情绪的孩子,一旦有了受伤的感觉,他会将情绪往心里藏,更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始终记得,离去时,他睁着眼,沉默地看着她,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她身上,可是,她还是转身走了。

她说,她一样会在每一年他生日的时候来看他。

他是直到最后一刻,才开口回应──可是,我已经不想要看见你了。

她没有想到他是认真的,这十几年来,他真的一刻也不曾想过要见她,每次都是她死皮赖脸地缠上去,才能勉强在他身边待上片刻……

「凤遥、凤遥……」你真的……再也不要理我了吗?

他曾经很依恋她。

当她带着欣喜的笑容,将甫出生的他抱进怀里,用好辛酸又好依恋的口吻说:「终於找到你了,我找了好久、好久……」时,他真的涌起了一阵心疼不舍的感受。

明明他才是该被保护的那一个,她使个力就能碎那么幼小脆弱的他,可是那一刻,他却觉得她才应该是要被保护的那一个,好想将她护在怀里好生怜惜。

他当然做不到。那些时候,都是她将他护在怀里,像护住什么珍宝一般,害怕他再度消失。

当他被父母忽略时,是她在角落里陪着他,耐心地和牙牙学语的他对话。

「凤、遥,你叫凤遥喔。」

嗯,她说是,那他便是。

「啊呀……」那,你呢?

「我啊,旎旎,你都这么喊我。」她笑着回答他的疑问。

「呀呀呀……」那,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呀,是主仆。」

所以,她是他的主子吗?才会打他一睁开眼,便出现在他身边,将他纳入羽翼之下看顾。

她总是懂得他心里想的,那时的他们经常在角落进行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对话,除了最在意的她,他没空理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