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光不早,二位也该上路了,不管你们去哪里,行动举止都该多加小心。”
牟鼎的面庞上泛起一丝无奈的苦涩,他努力微笑着,尽管笑里浮着淡淡的苍白:
“我们会,靳大叔。”
官秋云也轻轻地道: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你,靳大叔。”
靳百器拍拍两人肩头,流露出少见的慈祥:
“一定会再见的,二位,顺风顺水了。”
当两个人的脚步刚刚移动,靳百器又叫住了他们,语气深沉地道:
“牟鼎,假如你看到令尊,最好不要提到我,一个字也别提。”
怔了怔,牟鼎迷惑地道:
“靳大波,其中有原因么?”
靳百器道:
“有原因,为了我们大家好,我们这段遇合你还是暂且放在心里为妙。”
牟鼎欲言又止,终於牵着官秋云的手踽踽离开——靳百器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外,叹喟之余,心中颇生感触,是谁说的来着?人间事,真个不如意者十常八九啊……
也只是才走出林外,靳百器已发现了两个人静静站在那里,两个模样十分奇怪的人。
两个人里,一个身材瘦长高挑,穿着一袭黄惨惨的粗麻衣,满头乱发衬着满腮的胡茬子,一张马脸上还散布着疏落的几点麻坑,一双但见眼仁、不见眼瞳的白果眼不停翻动,手上还执有一根翠绿得泛着碧光的青竹棒,竹棒上宛似抹着一层油,色泽鲜亮得紧,瞎子轻轻拿竹棒敲击地面,表现得意态相当悠闲。
站在瞎子身边的那一位,却是个妇道,三十来岁,四十不到,正届狼虎之年的一个妇道,生得眼凸嘴阔,两耳招风,精气外溢不算,尚带着三分泼悍刁蛮的味道!
这两位,靳百器认得一个——那个瞎子,“麻衣瞎子”仇吟松,道上顶顶难缠又顶顶狠毒的一号角色,正是崔六娘日前慎重提醒他要特加注意的人物,言犹在耳,姓仇的居然就已到了眼前!
那相貌古怪,令人一见便难忘的妇道,靳百器却面生得很,然则和仇吟松走在一起,想亦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主儿。
看到靳百器出现,女人嘴皮子微微翕动了一下,仇吟松点点头,面孔已转对着靳百器接近的方向,他一张马脸朝上扬起,脸上可没有丝毫友善的表情。
有关仇吟松被“大龙会”收买,欲待对靳百器不利的消息,崔六娘早已警告过他,此时此地不期而遇,靳百器当然不会往好处去想,他心里只有纳闷,今日碰上的这些麻烦,未免也太巧太玄了。
双方距离还有六七步远近,仇吟松已先开了口,嗓音粗浊又浑重:
“是靳百器吗?”
站定下来,靳百器淡淡地道:
“不错,你是仇瞎子?”
仇吟松似乎并不怎么介意人家称呼他为“瞎子”,大概本来就是瞎子,瞽者自瞽,也就没啥好气的了;他神色不动地道:
“你认识我?”
靳百器道:
“见过一面,不过,你自然看不到我。”
仇吟松叹一口气,道:
“这就是盲人的痛苦了,极目所见,尽是一片暗无天日的世界,任什么三山五岳、牛鬼蛇神,也全浮沉在那片混沌之中了……”
明知道仇吟松是在指桑骂槐,靳百器却心平气和,因为他知道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接下来的,还有比发火更严重的场面要应付——他冷冷清清的一笑,古井不波地道:
“仇瞎子,你来到这里,是在等人?”
仇吟松高耸的颧骨上那几点麻坑微微跳动,嘿嘿发出一阵低沉的怪笑:
“是的,我在等人,而且业已等了好一阵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