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3章 日月几变,人海几叠(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841 字 1个月前

第1693章日月几变,人海几叠

大名鼎鼎的岁月剑阁,竟然只是一座寻常草庐。

茅草搭就,瞧来并无特别。

但独立於孤峰绝巅,贯穿了历史上无尽的风雨。

剑阁阁主司玉安,也只是一个平静地坐在崖边青石上,气息寻常的中年男人。

一身宽袍大袖,难见身量如何。坐姿随意,也不见如何惊天动地的气场。

当然他的容貌是极好的,瘦峰削神,两缕鬓发垂落侧脸,翩翩如飞,年轻时候想必也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

宁霜容把姜望引到山顶,便自行离开了。

栈道悠悠绿衣远,隐在云中雾中。

姜望走到近前,认真行礼:「齐武安侯姜望,拜见司真君。」

崖边的这块大青石光华如镜,盘膝而坐的剑阁阁主身后,是云海万里。

司玉安看着那座简简单单的草庐,怅然道:「三万年前,本阁创派祖师便於此结庐而居,求剑问道。数万载风风雨雨,真不知日月几变,人海几叠。今日我仍然坐在这里,草庐依旧。不知三万年前的祖师,是否与我心怀同忧?」

「真君心事,岂是小子能懂?」姜望道:「但想来无论怎么日移月转,山迁水变,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不会改变。」

司玉安转回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方才你在众生剑阙质询本座,可不是这个语气。」

姜望道:「刚才人多,我年纪小,好面子……」

司玉安哈哈大笑起来:「你平时就是这么哄姜述的?」

姜望不接这个话茬,拱了拱手,也就认真回道:「姜望非无礼之人,只是我与向前乃生死之交。见其无端受辱,一时难以自制。」

说完了,他又补充道:「再加上这次来剑阁有人撑腰……小子因此胆壮了些。」

「倒是实在!」司玉安笑了一声,便敛容道:「既然说阮泅给你撑腰,那伱也不妨与本座说说看,阮泅命你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姜望本以为此行目的不必明言,因为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但既然司玉安这么问了,他还是需要好生回答。

略想了想,才开口道:「先前南疆官考,平等国首领昭王领护道人赵子、钱丑、褚戌,大闹虎台,意夺司玄地宫之事,司真君知否?」

司玉安面色无波:「略有耳闻。」

姜望斟酌着措辞道:「阮监正认为,锦安府一府突出,孤悬於治外,周边奉隶、会洺、绍康、宛兴,四府皆露心腹,实在不利於护境保民。司玄地宫既已成他人眼中肥肉,为了避免平等国卷土重来,祸乱南疆,我齐国不得不多做准备。」

这当然是屁话。

但至少是一个能够拿得到枱面上来说的理由。

不然你要直说阮泅认为有剑阁支持的梁国,不配占有锦安府,司玉安不当场给姜望一飞脚才怪。

司玉安听姜望说完理由,平静地道:「阮泅的担忧很有道理。不过剑阁从无国土需求,锦安事非是剑阁事。本座只能说,剑阁弟子不会出现在锦安府。」

姜望赶紧行礼,将这话落实下来:「如此便已足够,我谨代表南夏总督府,多谢阁主体谅!」

司玉安又道:「你可知阮泅之名,泅字何解?」

姜望冲疑道:「我与阮监正其实并不相熟,也是为公事,这次才有交流。」

「别紧张,本座就算对阮泅不满,也不会累及於你。再者说,对於阮泅,本座也没什么可不满的。」司玉安笑了笑,又问道:「阮泅有一个女儿,你可熟悉?」

姜望不知他想说什么,摇头道:「只是听闻,未曾见过。」

司玉安道:「阮泅的女儿,单名一个『舟』字。阮泅在星占一道有大成就,以身泅渡苦海,便是『泅』字之解。其人自己如此,却寄望他的女儿往后能够以舟渡之。由此可见,天下父母怜子女,都是一般心思。」

姜望也是第一次知晓,阮泅阮舟父女的名字,原是这等意思,阮监正确实爱女情深。只是他不明白,司玉安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

脑子里阴谋乱转。

难道司玉安还要以阮舟来威胁阮泅不成?

也不对,阮舟身在临淄观星楼,哪会有安全问题?

他在这边乱七八糟地想着。

司玉安又说道:「景霄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不是一个品德很完美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他之所以针对那个叫向前的孩子,是因为向前的师父向凤岐,曾经来我剑阁挑战,斩断了他师父屠岸离的左臂。他这个做徒弟的,想替他师父出气,便如同你想替你的朋友出气一般。有些时候难言对错,对错只看你站在哪里。你以为然否?」

且不说向凤岐与屠岸离是公平论剑,各人自担后果,实在不该有什么「出气」一说。退一步讲,司空景霄就算想替他师父出一口恶气,也应该堂堂正正等向前成就神临,再拔剑挑战。而不是以神临压内府,吊着向前来折辱。

姜望本打算这么说。

但最后还是道:「是这个道理。」

司空景霄够强,所以他才可以不讲道理。

姜望够强,所以他能够帮向前讲道理。

这样讲下来的道理,实在没什么道理。

反倒是司玉安说的,才是本质。

这世间之事,关乎於对错,很多时候只取决於你站在哪里。

那么,有没有一种对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姜望心中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思考。

他当然无法现在就得出答案。

司玉安又道:「景霄不能够以神临欺内府,所以耍了小聪明,故意激怒向前,再动手把他吊起来。这一次他故技重施,又来激怒你,反被你教训,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过此事屠岸离并不知情。他堂堂当世真人,是剑阁五大剑主之首,不会理会众生剑阙的琐事。也是今次你来拜山,又牵扯到与景霄的决斗,他才会加以关注。」

「你与景霄的胜负,自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断手断脚,景霄都须承担。但是你非要打到景霄跪地不可,断他傲骨,屠岸离这个做师父的,自然心疼徒弟,对你没有好脸,其实本心并无恃强之意。本阁承认无心剑主做得不对,有失公允。但屠岸离之爱徒,如阮泅之爱女,亦是天下父母之心,此类难绝也。」

他瞧着姜望:「你以为然否?」

聊阮舟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为了说这个!

姜望心中恍然的同时,也有一些讶异。

他以为剑阁之主,应当是那种开天分野的人物,没想到本人这么好说话。

司玉安这样一位当世真君,站在现世顶层的人物,不仅给出承诺,完全配合了他此行的目的,还在这里苦口婆心的替屠岸离、司空景霄做解释。

这实在很难让人不膨胀。

但姜望这时候反而完全收敛了骄态,语气诚恳地道:「司真君这般一说,姜望便能理解了。也是姜望年轻气盛,易动肝火。切磋便切磋,虽是爱惜挚友之心,也不该非要司空师兄跪地不可……回头我与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