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她的心意,他不是不知,后来遇上了雨儿,才真正明白那种感受。日日看着、时时惦着,全心全意为着一个人盘算的心思,放在心上,看得久了,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以往只是避着,不容多想,如今方知愧她的情有多深,可在他如此负了一个人之后,上苍仍待他不薄,让他心头惦着的那一个,回应他相同的誓诺。

浥,浸润之意,若无朝雨,何来浥尘?这一生,他只为她。

无须多言,知他如雁回,必然能懂。

「喂喂喂,你叹什么气啊!」叹得如此感慨,是在怜香惜玉吗?

他端整神色,无比凝肃地道:「一直想同你好好谈谈,你知道——这两间铺子、还有药堂,都归你所有,产权状子放在哪儿你清清楚楚,所有的现银收支,都记在账上也明明白白……」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她醋也不吃了,当下被他吓得结巴。

交代的那么清楚,又不是随时准备求去……

「只是想跟你讲明白,一直以来,这些都是你的,我只是代为管理。可想了又想,怎么样都觉得我们之间有欠公允。纵是夫妻也得明算账,趁着成亲之前,咱们先把条件谈清楚,避免日后双方再有二话。我既然是商人,亏本是就不能一直做下去,你不过花五两银子买我,我却得管账、管生意、管家里头的大小事、管……总之看得到的无所不管,把自己操劳的半死,至少我有权要求支领薪俸吧?」

「这样讲……好像也言之成理。」她听得一愣一愣,想想确实将他压搾的过分了。

「你也同意?」那好,当下说做就做。他研了研磨,快速挥毫而就。

不愧是生意人,那架势真是魄力十足。

她还在被他谈判时那股沉着自信的风采迷得脑袋发晕,他已经极具效率地拟好新合同递来。「没意见的话,在下方盖个手印。」

「喔。」才浏览过第一行,她便呆了。「一月七次?」

她看了看条款,再仰头看看他,来回数遍。

还能有哪个七次?上头都白纸黑字指明了夫妻床底间那回事,总不会是盖盖被子、捏捏酸疼肩膀、轮流哄哄孩子安睡那回事吧!

「呃……会太多吗?」被她震惊目光一瞧,他不禁暗自反省起来条件是否开得太严苛,有趁火打劫之嫌。

「为妻者不得无故推托?」她确认似地再念出一句。

「就是没有理由,不能讨价还价,一次都不准赖的意思。」

「如若不然,苦命忠仆得以合理拒绝上工?」这是威胁来着?

「很合理,不是吗?」都赖他薪俸了,他日日辛劳何苦来哉?

岂有此理!她再也看不下去,随着新合同一掌重重拍上桌面,起身逼近他。「七次?七次?七次?!我花了那么多银两、煮烂多少药罐子,把你养得这般健壮,毒清得一滴不剩,你就只有一月七次的能耐?!剩下的你想留给谁去?!」

太混账了,她要求一夜七次都不过分!

「呃?」窍指抵上他厚实的胸坎,一下戳得比一下重。他冒着大不韪,斗胆揣测上意。「意思——可以再加吗?」

实在是从那坛女儿红开封到如今,也年余有了吧,他俩亲密的次数真要算来,连一双手都用不上。每回她一背过身,他就没辙了,七次於他而言已是莫大恩赐,再不敢妄求更多了,若非悲惨至极,他也不想使这下流招。

「还有这句——基於婚姻稳定之长远考虑,为妻者应该相对诚意,努力喜爱夫君,互敬互爱方能婚姻美满——」

浥尘也知,情爱一事岂是能以一纸合同强索而来,不过是写来自我安慰罢了,好歹要向她要来愿意努力一试的承诺,心里也快活些。

「好啦,这一条就真是奸商些了,我——」

不待他说完,她恨恨地咬牙。「我起码说八百遍有了,哪不爱你了?!」居然一副怨夫嘴脸,怨她啊!

「你哪时——」

「三天两头用索命冤鬼调调,老在我耳边追问『爱不爱我』、『爱不爱我』……扰得人难以好眠,是问假的?」

啊!原来……

「你没睡?!」他简直羞窘欲死!

「废话。」她是谁!人称精得像鬼的穆朝雨耶,向来只有她拐人,要讹诈她谈何容易?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既楞又窘,顿时五味杂陈。

自己的幼稚蠢行被撞破很窘很想死,可……知道她没睡,那答了他八百遍的回应都是真心实意,一股难以言说的欣喜充塞心房。

「所以,是真爱我?」管不得丢不丢脸,这是头一回,他对醒时的她问出口,渴望着,索讨确切回应。

「爱啦爱啦……」没好气地答完,她轻了嗓,带些温柔怜意笑叹。「呆子!不爱你要爱谁呀!」否则他以为那夜为何要与他拜天地,为他开启陈封二十年的女儿红?当真以为她谁都可以呀?

她家的这个忠仆很好安抚,几句话就让他一脸满足,像被抚顺了毛的狮,柔驯地搂抱过来。

宁馨依偎了片刻,她扬了扬手中之物。「合同呢?还签不签?」

「签。」开玩笑,生意人若三两杯迷汤一灌便晕头转向,还怎么在道上混?再说,他实在是被这贼丫头赖怕了,白纸黑字最可靠。

「那……不得无故推托这条, 若是有故呢?」

你哪回不是有故啊……谁说得过你啊!

「没得商量。」他很坚持。谁管有故无故,不想听。

「……」看来真憋坏他了,怨气冲天呢!

「穆新柳,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休想转移话题。」那是哪根葱,他一点也不——忽然一顿,他瞪向她。

「还是你比较喜欢慕容新柳?」

是「客舍青青柳色新」的……那个新柳……的意思吗?

他呆愣着,移向她腹间,死死盯着,怎么也移不开。

「再不喜欢,我可没办法了,警告你,不许再往下念。」

她死也不听后面那两句。

自己也真够猪脑了,名到用时方恨少,才想到后头那两句——这扎扎实实就是一首送别诗!她什么不好挑,去挑一首触霉头的!

「我忘了。后头还有吗?」他极为识相地顺着他话尾答。

「嗯,很好。」

「……真有了?」大掌摸摸她肚腹,还是觉得好不真实。「有让大夫诊过脉吗?确定了?」

「我自己就是大夫。」

……也是。

又是安静片刻。

「其实我不介意用『阳关』。」她都敢说要用渭城了,没道理他没胆识用阳关,若她肯多生几个的话。

「……慕容浥尘,你想死吗?」

「好好好,真忘了。」

他们一家是要相守一生的,那种诗句不记也罢,他们用不上,也永不唱送别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