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六.绿蚁新醅酒,烧起大火炉(1 / 2)

二十吨的粮食不算多。

王忆平日里给生产队带回来的粮食可不少,只不过是积少成多,一次次的捎带过来的数量都不算多,但频率比较快。

可是二十吨的粮食规模是头一次。

主要是恰好有时事新闻可以用,有这么一条新闻在,他不弄个百八十吨的粮食那是对不起新闻广播里说的‘销毁走私粮食’信息。

除了粮食还有水泥。

十吨水泥带过来,王忆这方面没有解释,之前他跟王向红都商量过了,砖窑厂这边需求的物资群策群力。

王向红也通过徐进步解决了煤炭使用问题,28元一吨的出货价,加一元五角的运费,另外天涯岛自己雇佣或者安排运输船去从市里码头卸货带到防空岛,这个价格是多少就看他们定了。

王忆没问过煤炭的来路,王向红也不去额外询问十吨水泥是哪里来的。

肯定是水泥厂来的呗,也是走关系买来的嘛。

十吨水泥不用卸船了,王向红计划着明天给防空岛那边送过去,现在先要卸掉的是粮食、火炉和一些杂物。

比如船用防腐漆。

这些防腐漆王忆买的也不少,用黑塑料桶装了二十五桶呢。

他跟王向红说道:“让保密小组晚上过来搬运这批粮食吧,这批粮食的来路更不能透露出去。”

王向红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船舱里丰腴的篷布,说道:“我明白,这些粮食里有国外的害虫,国家不许它们出现在咱们的土地上,这样的粮食是严令处理的,要是让人知道落到了咱天涯岛上,肯定很麻烦。”

大迷糊疑惑的说:“粮食里有害虫,不让上咱们国家的土地?是不是怕害虫扩散啊?”

王向红欣慰的看着他说道:“对,大迷糊你总算清醒了一会,总算不迷糊了。”

大迷糊笑道:“嗨呀,我是迷糊又不是傻,这些粮食里有害虫,害虫会扩散,这种事我能不懂吗?”

“其实处理害虫很简单,王老师带回来的杀虫剂可厉害了,往粮食里喷一遍就行了,什么害虫都能杀的死。”

王向红震惊的看着他。

刚夸你一句胖,你就给我喘上了?

这主意太人才了,这是生怕咱们王家人口太多啊?

王忆笑道:“队长你别管大迷糊了,赶紧招呼人过来搬炉子吧。”

“小雪已经过了,还有一个礼拜就是大雪了,到时候天肯定更冷,早点给社员们发炉子,让他们生炉子取暖吧。”

生产队今年的取暖煤还没有买,但随时可以买,因为已经到达县里煤场了。

这种煤跟徐进步帮忙联系的工业煤不是一回事,生产队集体采购的取暖煤是以村庄或者生产队为集体单位,经由县保障处进行采购的煤炭。

民用取暖煤质量比工业煤更好一些,价格也更贵,一吨是34元,这价格里面包含运费,外岛的什么物资都要比内陆贵,因为运费贵。

另外这个34元的采购价是不需要用保障票的,只要拿钱去买就行了,农村户口也能买,不用非得吃商品粮才有配额,这是国家给外岛渔民的优待。

在外岛买煤以家庭户为单位,每户每个供暖季的采购标准上限为五十公斤,也就是一百斤。

之所以给一百斤这个限制是经过调研决定的,外岛气候不是很冷,冬天的大冷天主要是从一九开始到四九——正所谓一九二九拿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

一九到四九是三十六天,而烧煤取暖的日用煤最低标准是三斤,一天烧三斤煤炭。

当然老百姓烧煤不是单纯烧煤,起码不是跟二十一世纪那样烧纯煤,而是买煤回来掺和泥土做煤糕、煤球、煤饼子这些东西。

如果烧做煤糕、煤饼子,那自然是煤渣更合适。

所以现在外岛买煤最受欢迎的不是油光油亮的大煤块,是煤粉、煤渣子,买了煤粉、煤渣子回来直接混上泥土做煤糕、煤球、煤饼之类。

当然买了大煤块自己砸碎了一样可以进行二次加工,可问题是这年头煤炭品质不行,里面夹杂了不少的煤石头。

这些煤石头跟煤块一样黑漆漆的,然而却不能烧,买到煤石头那真能让一家人丧气好一会。

毕竟煤炭贵!

一吨34元,大包干之前强劳力一个月才能赚多少钱?也就是一吨多一些的煤炭,可谁家舍得用强劳力一个月的工分去买煤炭呢?

哪怕买一百斤都不舍得!

哪怕一百斤的煤炭才需要一块七毛钱……

现在天涯岛还没有买今年冬天用的煤炭,王向红看王忆把火炉带回来了,就咬了咬牙说:“今年不能等了,明天我领着人就去县里煤场买煤去。”

王忆问道:“买个煤怎么还得等?”

王向红便说道:“先去买煤的都是买煤块子,集体买煤又不让挑拣,上面煤块子那么大,你说里头要是有煤石头怎么办?”

“79年冬天金兰岛去买煤,他们去的着急了,买回来的都是大煤块,你猜怎么着?煤炭回来一卸船,社员们发现里面好些大煤石头,最大的一块煤石头十一斤,合计起来煤石头一共五百多斤!”

王忆愣住了:“煤炭质量这么糟糕?他们一共买了多少煤呀?怎么这么多煤石头?”

王向红说道:“嗨,谁说不是呢?所以等着,越等到后面剩下的越是煤渣子,煤渣子里没有煤石头,有也是一点石头粉,一样可以烧!”

王忆说道:“但煤渣里面不少土吧?品质比煤块差不少。”

“没有煤石头就行。”王向红重复的说道,“咱渔民的钱挣得辛苦,一年到头一滴汗摔船板子上碎八瓣才赚那几个工分,可不能买到煤石头。”

他们聊着天,正在岛上各地开荒的一些强劳力过来了。

王东虎听见他们的话后说道:“队长、王老师,咱们队里要买煤?这是真把炉子给捎回来了?”

王忆说道:“对,捎回来了,一家一户别管几口人,反正分一套火炉子,带新烟囱,今晚就领火炉然后赶紧弄起来。”

王东虎高兴的说道:“那好呀,正好我家里去年的煤还有呢,今晚家里就能暖和起来!”

“你家里有澡堂子,本来就暖和。”后面的王金元笑道。

王东虎说道:“有澡堂子也不行,我家里不能去澡堂子里睡觉,再说到了晚上没有太阳了,那澡堂子里也不暖和啊。”

王向红说道:“先不说这有的没的,王老师,明天去买煤,咱们队里怎么买?按照最高指标来买?”

王忆说道:“对呀,按照最高指标来买,而且咱不光要按照最高指标买,还要去联系其他生产队,看看谁队里有盈余的指标,然后把他们队里指标买下来!”

王向红听了他的话后微微一皱眉头,脑筋一转,立马明白他的意思。

其他人不明白。

王东虎这边激动的问道:“我草,今年家家户户多分煤?分多少?分二百斤?三百斤?”

听着这话王忆心里感觉社员们挺可怜的。

一冬烧煤用最多才敢猜‘三百斤’,在21世纪,农村烧煤一冬怎么也得弄个一吨。

不过21年、22年煤炭价格暴涨,涨到了一吨一两千块,不少农村家庭也舍不得烧煤了!

后面过来的社员听了王东虎的话立马来了个三人成虎:

“今年队里多分煤啊?分三百斤?”

“行,家家户户三百斤煤,这样子不用省着在三九四九烧了,过几天大雪就能烧。”

“三百斤煤啊,能出来多少斤煤饼子?今年富裕了!”

王向红赶紧摆手:“停下都停下,你们琢磨什么呢?什么叫一家一户三百斤煤?不过了?日子不过了?”

“就是一百斤煤的配量,这已经是不错了,现在除了咱生产队,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全公社还有哪个生产队给社员分煤?”

有人讪笑道:“主要是全公社就咱生产队还是大集体,其他的都是大包干了。”

王向红一听这话有些生气了:“怎了,怎回事?你们好日子过够了想要折腾是不是?又要大包干?”

其他社员听到这话也很着急,纷纷否认:“没有没有,现在日子过的多起劲,干啥要大包干啊?”

“咱队里不走大包干的路,就跟着队长你和王老师走大集体的路!”

“虎子你啥玩意儿呀,你听谁说队里今年分三百斤煤?”

“就是,虎子你净捣乱了!”

王东虎郁闷的说道:“是王老师说要买其他队的购煤指标!我寻思着咱们买了其他队的指标,买的煤多了那不分给社员……”

“那是砖窑厂以后要用!”王向红没好气的说道。

砖窑厂生产工作是生产队未来一段日子的重点,社员们平日里都会围绕着这话题聊天,所以有点风吹草动就传遍全队。

其中砖窑厂烧砖所需煤炭的事更是社员们关心的话题,盛大贵老爷子已经说过了,烧砖不用好煤,用普通工业煤就行,甚至用煤石头都可以,煤石头在砖窑里也能燃烧。

王东虎知道这回事,便问道:“队长,你这是不过日子了吧?徐经理帮咱们联系的煤不是28一吨吗?保障处的煤场是34一吨,差六块钱呢!”

王向红摇摇头:“唉,你们真是没有点脑子,晚上给我全去学校上夜校,跟着王老师好好学习文化知识!把脑子给我学机灵了!”

“你们自己算算,保障处煤场的煤是直接拉到县里了,徐经理给咱联系的工业煤呢?28的价钱加上一块五的运费,这就是二十九块五,到时候咱们还得自己雇船拉回来。”

“雇船加上烧油还有前前后后浪费的劳力,一吨是不是还得加上点成本?这成本一加虽然还是比34的价钱便宜,问题是好煤耐烧啊!”

王忆说道:“对,合计下来最后咱们是合算的。”

王向红说道:“行了,先搬船用防护漆还有炉子吧,快下工了,下工以后过来领炉子,一家一座。”

有人抬下一座炉子来,劳力们急迫的上去要拆开看看。

但他们又怕王向红批评,所以小心翼翼的看他眼色。

实际上王向红比他们还着急!

王忆提前给他说过了,这火炉都是现在工业出品的成品炉子,跟生产队的炉子不一样,煤炭热转化效率更高。

一座炉子的包装纸壳拆开,露出里面真身。

通体都是钢铁铸造。

不过用的不是什么高端钢铁,颜色黑漆漆的,焊接处很明显,带着一口乌漆嘛黑的生铁锅。

可是对王向红、对社员们来说这已经足够先进、足够好、足够有诱惑力!

好几只手不约而同的伸到了炉子上,纷纷去贪婪的抚摸这座火炉:

“全铁的啊,没有泥?这铁家伙值钱了呀,不得用重工业票?”

“哪有重工业票?有也不是咱们老百姓能接触到的,这火炉怎么还带着一口锅啊?”

“对啊,这就是一口锅吧?我寻思是炉盖,但炉盖也没有这么大的!”

王向红对王忆说道:“王老师,你来讲一讲。”

王忆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呀,就是我跟东北的同学说咱们队里需要火炉,他说给我用火车运送过一批来,然后运送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像模像样的端起锅子看了看,说:“噢,这确实给配了一口锅,估计是我同学觉得咱们庄户人家买铁厨具不容易,所以给配的吧?你看这不是也有炉盖吗?”

为了便於货运,火炉的炉盖分成三层,其中最外层最大是折叠式的,一起塞在了炉膛里。

铁锅搬下来,王忆将炉盖拆开码放上,外层、中层、内层,三个盖子一起盖上,火炉口便被盖住了。

“嘿,这个好。”社员们勾肩搭背的往里挤着看。

“真没有泥巴啊?”

海福县远离大陆,经济发展和科技生产力普及方面都要比内陆特别是内陆大城市更晚一些,有时间差。

就拿火炉来说,现在福海地区有两种炉子,一种是城里人用的蜂窝煤炉子,一种是渔民、农民们自己用铁皮桶打造的土炉子。

蜂窝煤炉子跟王忆带过来的炉子一样,都是由铸铁打造,不过它不像22年这种分段式火炉先进、科学,它造型简单成桶状,桶面直径三十来厘米,桶高五十多厘米,桶内能放三块蜂窝煤。

这种炉灶简洁、利落、移动方便,但有个致命缺陷,生炉困难。

蜂窝煤炉子需要用柴禾引燃、慢慢燃起,或者到别人家炉子上把一块蜂窝煤烧红,用铁筷子夹出放入炉内做火引子。

而且这种炉子的使用要特意控制火候,不然很可能会发生不用火时它烧的正旺,需要火旺时它已经没火了这种情况。

当然控制火候对於现在城里人来说是必备技能,使用时打开风门,不用火时关闭,只留上一丝小缝透风。

用过这种炉子的都知道,因为要保证透风所以在放蜂窝煤的时候得对准煤眼,否则容易憋死火。

蜂窝煤炉子有诸多缺陷,可依然是农民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农民要么用砖砌的土炉子,要么用铁皮桶打造一个炉子。

像天涯岛社员们所接触到的炉子都是铁皮桶土炉子,王忆春天那会感冒了还用过。

这炉子的炉膛要用炉渣快、黄胶土、铰碎的头发和成泥巴贴起来,口要小、肚要大,这样炉子火才旺。

城里用蜂窝煤,乡下就得用煤饼子、煤糕之类,甚至晚上要用煤泥封炉。

煤泥就是用煤面和烧土搅拌,和的不干不稀,晚上塞进炉膛里,再用煤釺子从中间扎个眼,目的是上下通气,防止憋死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