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2 / 2)

就在这时,问不出所以然的戚姓大汉已经忍耐不住,翻手就是几个耳光将小三打得口角溢血,小三只吓得魂飞魄散,只懂得连声喊冤,大汉不耐之下将他丢在一边,伸手去抓旁边彷佛呆住的杨宁。

杨宁见到那大汉伸手来抓,心中立刻闪现出无数种可以将这大汉杀死的招式,但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却想起了许多事情,方才不出手搭救小三,一来是想要借机惩戒一下这个刁滑少年,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愿当众出手,泄漏了身份,以免阻碍自己和青萍的行程。若是现在悍然出手,岂不是前功尽弃,所以右手只是轻轻抬起就放下了,任凭那大汉抓住自己的衣领,只是淡淡道:「阁下想必是误会了,那句话不是我们说的。」

见到杨宁束手就擒,而且语气从容淡定,在想到方才小三的懵懂模样,那大汉也是聪明人,立刻发觉自己可能上当了,眼前这两个少年多半是哪家的少爷带着书僮出来玩耍,听这年长一些的少年的语气,显然是大家口吻,不是寻常百姓,更不可能是水贼密探一流的人物。但是春水堂在江东嚣张惯了,这大汉虽然知道错了,却不肯认错,一挥手,冷冷道:「把这两个小水贼给我压到县衙去,居然在老子面前公然替那和水贼勾结的魔帝说话,带回县衙去先打一顿板子,然后押到大牢里面等待秋决。」

这时候小三已经从突然的惊吓中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大汉脚下惨叫道:「大爷容禀,小人不是水贼,小人是——」那大汉不耐烦地一脚踢去,小三的干嚎声中途断绝,只见这满脸血迹的少年身躯一软,昏倒在了地上,那一脚却是挑中了小三的软麻哑穴,想必这大汉还是有点顾忌,不想在光天化日之下伤害人命,即使如此,杨宁眼中仍然闪过一缕寒芒,原本屈起的手指再度松开,然后任凭那大汉伸手点了自己的穴道。

那胡姓富商原本皱眉冷眼旁观,见情况已经不可收拾,叹口气转身走下楼去,而另外几个大汉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其中两人走了过来,一人一个将两个晕倒的少年挟起来走了出去。

这些人背影一消失,酒楼上立刻响起了议论纷纷的声浪,尤其是提到两个明显无辜的少年,都是摇头叹息,那几个密探不管是什么身份,只怕这两个少年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尤其是那个小老头愁眉深锁,他原本是存心和那几个胡言乱语的密探开个玩笑,想不到存心试探却让两个少年背上了黑锅,如果那两个少年真的有什么长短,岂不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想到此处,那小老头匆匆结了酒帐,走出酒楼,问清楚路人之后就向县衙方向走去。

直到那小老头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群里面的时候,酒楼上一间竹帘低垂的雅间里面,一直透过竹帘观看外面的闹剧的两名客人才不约而同地收回目光,举杯相邀。这两名客人年岁相差悬殊,其中一人大概二十多岁年纪,身材略矮,相貌俊朗,肤色微黑,一身磊落蓝衫,倜傥不群,腰间佩着一柄普普通通的佩剑,剑鞘凹凸不平,色呈褐赭,剑柄上嵌着鸽卵大的一颗黯淡无光的黑色珍珠。而另外一人是个老者,一身黑袍,须发如霜,显然已经年过古稀,只是面色红润如婴儿,精神矍铄,显然是老当益壮的人物,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白皙如玉,两手拇指各自戴着一枚珊瑚扳指。

举杯劝酒之后,那青年微笑道:「倒是一出好戏,只是不知柳爷爷要我留心这些人的动静有何缘故?」

那老者捋着胡须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只是老夫想到你我所谈的生意既然在条件上难以达成一致,不如换个方向考虑,或许还有路可通也不一定。方才的情景你都看到了,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秀夫输了,就到老夫别院逗留一段时日,等待令尊改变决定。如果老夫输了,这件事情不论结果如何,老夫都不再插手,不知道秀夫意下如何?」

那蓝衣青年心生好奇,虽然明知道这老者之意是要软禁自己,但是如果自己赢了,却可以得到这老人的退让承诺,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不得不和这些人虚以委蛇,不过是碍着眼前这位柳姓老者,想到此处,他出口问道:「不知柳爷爷想要赌什么呢?」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就赌方才离去的三拨人,最后是谁胜出如何?」

蓝衣青年略一思索,已经明白了老者的意思,道:「柳爷爷是说,让晚辈猜测,究竟是那出言嫁祸之人杀了春水堂的密探救了那对少年,还是春水堂设下钓饵,生擒那人么?」

黑衣老者淡淡道:「那也未必,说不定那对少年主仆是扮猪吃老虎也不一定。」

蓝衣青年失笑道:「那怎么可能,那对主仆明显不是江湖中人,若是在下预料不错,那出演嫁祸之人此刻想必颇为后悔,所以正在设法相救,有心算无心原本胜望不小,可是春水堂也不是易与之辈,多半已经设下埋伏,这一次那人多半是自投罗网,还白白搭上了那对无辜主仆的性命。」

黑衣老者摇头道:「老夫看来却是不然,春水堂乱入认罪,那嫁祸之人居心歹毒,只怕双方都会遭到惩处,秀夫,如果你输了,老夫其实也不愿意费心拘禁你,你就当是留在柳某身边历练几年吧,将来封妻荫子,出将入相,也不辱没了你闽南俞家的声威,至於朝廷所要的战船,俞家必须秘密建造,如果再要推三阻四,那么老夫就杀上南闽,不知道你们俞家真的能够抵挡天威么?」

蓝衣青年闻言神色凛然,起身一揖道:「柳爷爷,不是晚辈推三阻四,只是这样的浑水,我们俞家实在不愿牵涉其中,将来一旦东窗事发,就是再大的荣宠也未必及得诸侯的利剑,不论是越国公还是滇王,对俞家都是早已垂涎三尺,俞家实在不敢冒上灭族之祸。」

黑衣老者摇头道:「你父亲的担忧我何尝不知,否则我也不会到这个地方和你暗中见面,就是不想别人知道你和本座的渊源,只是有些事情容不得俞家置身事外,你放心,如果没有把握,我又何必将故友之后扯入这团乱局,三年之内,俞家的威胁至少可以除去一半,你若真的不放心,可以转告你的父亲,最多你们俞家替朝廷效力这件事情不让外人知道也就是了。」

蓝衣青年其实早就得到密令,这件事情既然朝廷已经找上门来,躲是躲不过去,即使吃些亏也要得到保密的承诺,只要风声不外泄,将来就可以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这黑衣老者一直坚持要俞家全力协助,直到现在才漏出口风,同意俞家隐秘行事,不必公开支持朝廷,所以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柳爷爷手下留情,在下必定转告家父您的意思,其实为朝廷做事也是平民百姓的福气,只是不要弄得天下皆知,倒也不妨事。不过这个赌还打不打呢?」

黑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论这个赌打是不打,难道你不想看看结局么?」

蓝衣青年心中一动,却终於摇头道:「晚辈是借口前来祭拜外祖才来到彭泽的,不宜让春水堂知道晚辈与柳爷爷相见之事,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晚辈还是速速离去吧。」

黑衣老者摇头道:「你这孩子就是过分谨慎,罢了,谨慎无大错,老夫索性告诉你,那两个少年其中一人乃是老夫旧识,以他的武功,别说几个密探,就是老夫亲自出手,也是无济於事,你日后遇见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得罪了他,罢了,老夫还是去看看结果吧,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够忍下这样的屈辱了,若是从前,别说是被人生擒,只怕这些人就连他的衣衫也不配碰上一个指头。」

蓝衣青年听得骇然,他自然知道这老者的身份,原本是太祖景皇帝杨威的帐前亲卫,然后又在先皇杨侗身前侍奉多年,先皇驾崩之后又被新君重用,三朝重臣,如今的大内侍卫统领柳天雕,以他的身份武功,这世间能够被他如此慎重看待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后悔没有答应一起去看看结果,也好结识一下那个神秘的少年,不需要柳天雕多说,他已经知道柳天雕所说的定是较为年长的杨宁。不过俞家祖训就是韬光养晦,他敏感地预感到能够和柳天雕扯上关系的人实在是吉凶难测,与其介入此事,不小心得知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还不如快些离去,所以略一思索,他就起身告退了。

黑衣老者失笑摇头,再次饮了一杯酒,不过片刻,一个锦衣人匆匆走入厢房,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黑衣老者微微点头,起身向楼下走去。两人沿着大街小巷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已经到了一处废园,还未走到地方,就听到空气来传来一声惨叫,老者神色如常,走到废园墙下,另外一个锦衣人已经等在那里,见到黑衣老者便过来下拜,老者一挥手阻止他行礼,淡淡道:「他可出手了,是九殿下么?」

那锦衣人相貌威武,大概四十多岁年纪,听到老者的问题身子轻轻一颤,才答道:「九殿下一直没有出手,现在春水堂正在围攻出手相救之人。」

黑衣老者略一点头,便走到墙边,透过一道干裂的缝隙向内望去,只见墙内激斗正酣,而他关切之人却正倚在一座残破的亭子里面,目光冷冷地注视着相斗众人,相别两年,再次见到心中念念不忘的小殿下,虽然已经垂垂老矣,可是他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双目也开始发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