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是「我」,而非「朕」,以一个男人纯粹的珍爱之心,而非君臣之义。
卫少央静默。
「你、你这是——」一顿,转而道:「你这么急着把事情扛下来,莫非人不是你杀的,怕朕追查吗?」
卫少央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
皇上太聪明了,要瞒过,实属不易。
「皇上多心了,杜天麟确实是死於罪臣之手,他夜闯将军府,意图不轨,才会教臣失手错杀。」
见他明知有错,却仍错得无怨无悔,皇上一把气烧旺起来。「不过就是个女人,需要争得这么难看吗?连人命都给闹出来了,这教满朝文武看了,岂不笑话!」
卫少央凝眸不动,神色未变。「於天下人而言,她只是个女人,於我而言,她是一切。」
「这么没骨气的话,堂堂大将军居然说得出口!那你当初征战沙场、保卫家国的豪情壮志呢?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初见时,对朕说过什么?你说——」
「我没忘。皇上,卫少央始终是卫少央,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皇上一愕。「你是说,那个给了你雄心壮志的女人,就是她?让你一生不碰情爱的,也是她?」
「是。」一直是她,没有变过。
皇上泄了气,再无力劝他。
试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动摇他,如今又还能说什么?
他曾说过,一生心不动,情无波。
他曾说过,无关乎外在身份,亦非拘泥世俗礼教,更没有男女之分,只在於心之所系,如此而已.
好一个如此而已!他确实向他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
无论用尽任何办法,就是无法打动他的心,最后甚至卑微又傲性地与他斗起气来,强要他娶了皇妹。他不将刘姓人看在眼里,他就偏要他按受刘姓人!
可,有什么用呢?那抹影子,仍是坚定不移地存在他心底,抹不去,也撼动不了分毫。
不愿承认,可——堂堂一国之君,确实败给了一名已嫁为人妇的小女子,还败得——十分惨烈。
卫少央愿为她而死,无怨无悔,可——他又怎下得了这个旨?
气他、恼他、却又舍不得他死,皇上闷闷地拂袖而去,临去前,冷冷丢下一句——
「卫少央,你究竟有没有懂过我的心情?」
身陷囹圄的日子,并没有想像中难挨,刑部待他礼遇有加,他身份特殊,因而独立审讯,并未与其他罪犯同囚一室,因此他可以安静地想很多事。不着囚衣、不上脚镣手铐、吃穿用度皆与往常无二,天冷了还为他加上一床被褥,除了失去自由,他实在无从挑剔。
他曾说过:「张廷尉,你无须如此。」
张廷尉却回他:「当年我一时口快,冲撞了皇上,若非将军您在皇上面前力保,今儿个哪还有威风的张廷尉,这恩情不报我於心难安,将军您别为难我。」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他在为难他呢?他从来就无意要为难谁。
皇上说他任性,但他也只是从心而至。
不知——小姐如今可还安好?才说了生相依,死相忆,却成了今日局面,往后的日子,她得自己走下去了。
正靠坐在墙边凝思,便听张廷尉声音传来。「卫将军,您瞧谁来看您了?」
一回头,窍细身影婷立於眼前,他惊喊:「小姐,你怎么来了!」这种地方不是她该来的。
「别急别急!」瞧这对有情人隔着铁栏激动相望,张廷尉开了锁。
「你们慢慢聊,天亮时我再进来。」说完,留了水酒和几盘瓜果在桌上,挥退狱卒。「去去去,全都出去,让人家小俩口单独诉诉情。」
一待所有人离去,梅映宛推开牢门,直奔他怀抱,紧紧相拥。
「你瘦了些。」收了手劲,窍腰不盈一握。这半年好不容易将她养了点肉,面色红润些,没几天又弄成这副模样。
「比起你好多了,你这个笨蛋——」她气恼道,张臂揽下他,双唇便凑了上去,他微讶地闷哼,揉入纠缠的四片唇中,他甚至不需思索,便激切地回应,舌尖探入柔软唇腔,勾缠着,直要尝尽全部的她,不容保留。
一吻方歇,她微喘,脸容浮上激情后的晕赧,羞斥:「原来你这般霸气。」
「无可控制。」他压抑太久了,久到一旦释放,便再也掌控不了,连他都被自己如此狂热的汹涌情潮吓到了。
「卫,杀人的是我。」
眸底热度稍退,他细看左右,压低了声。「别乱说话。」
「你知道我再认真不过。」婢仆赶来时,房内除了杜天麟的屍身,就剩他们两人,而他又紧抱着她,以身子挡去视线所及,让她沐浴净身、烧血衣……刑部想查,也无从由婢仆处探知真相,除非她主动吐实。其实早在那当下,他便已打定主意,连片刻思索都没有,便决定代她死。
这样的男人,怎不傻?
「听我说,小姐!」大掌捧住娇容,低声道:「这事已成定局,别再旁生枝节,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静静地,什么也别说,这事你知、我知,便够了。替我照顾惜儿,好好将她抚养长大,这是你欠我的,做得到吗?」
多么拙劣的借口!惜儿有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皇帝舅舅、疼爱她的皇太后外祖母,还有一堆身份尊贵得不得了的亲人,岂需托孤於她?
「惜儿视你为母,你也很爱惜儿的,不是吗?我无意将她留在宫中,那种权力斗争、奢侈浮华之地,不是成长的好环境,我要惜儿当个最平凡单纯的女孩,无忧无虑成长。小姐,答应我好吗?」
在他如此温柔的凝注目光、如此卑微的请求下,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静默了下。「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卫少央松了口气,长指拂开她颊鬓发丝。「好,你说。」无论什么事,他都会为她做到。
但,他绝对没有料想到这一个——
「卫,我想替你留个后。」他至今尚无男丁继承香火。
他惊愕地张大眼,脱口道:「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我们未成亲!」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卫,今生我已视你为夫。」她柔柔地道。「若你真要个形式,那么一切从简。」她走出囚牢,端来事先备妥之物,上头有吉祥四果、两杯水酒,还有——」块红头巾。
她先取来红盖头覆面,他却痴愣着不动,於是她又道:「我等着你揭帕子呢!」
是这一抹红。
他想起那年,她身着凤冠霞帔,红艳绝丽的美。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能成为他的妻,为他染上这抹美丽的红。
双手不由自主,揭了喜帕。
「再来是合卺酒。」他一杯,她一杯,与他共饮。
最后,吉祥四果,一颗颗拈了喂他。
卫少央心湖澎湃,情难自已地俯向她,深吻交缠,与她共享了四果的甘甜。
她轻笑。「你比我还急。」
俊颜浮起窘意。「我没那个意思……」
「别!」不允他退开,她张臂揽回他,柔唇浅浅轻啄,一回,再一回,悄悄解开发上束带,十指穿梭,亲匿地抖散黑发,凝视他少见的狂野面貌,轻叹:「我怎能不爱你……」
爱?
她说,她爱他?!
他只是个平凡的男人,心爱的女子在怀抱,如此主动、如此婉媚似水,对着他吐露爱语……理智烧成灰烬,卫少央再无法自抑,欺身将她压进被褥,肢体缠腻,脉息交错。
身下的她,衣衫凌乱,酥胸半露,长发披散於被褥上,柔腻肌肤点点红印,那是他刚刚烙下的……卫少央胸口一热,动情低唤:「宛儿……」
她目光含泪,动容而笑。「这是你第一次这般唤我。」
由他低醇的嗓音,缠绵温润地喊出,煞是好听。
「我已在心中喊过千万回。」却没有一回,有勇气真正喊出口。
「再喊一次,我喜欢听。」
「宛儿。」他再唤,吮住芳唇,这一回,他以无比的温存,寸寸厮磨,指掌滑过女子特有的娇软身段,感受柔软肤触,也传递深宠眷爱。
宛儿、宛儿、宛儿……不知是他嘴边的呢喃,抑或她心头的低回,交织着喘息、娇吟、面红耳赤的旖旎情颠,一声又一声,荡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