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船长呢?」小高也想起最重要的一茬。
咬了咬嘴唇,许衡选择实话实说:「他不来。」
「什么?!」坐在对面的三个人全傻了眼。
他们虽然年轻,但跑远洋轮的时间并不短,也晓得不同国家港口的各种猫腻。之所以铤而走险,无非仗着船舶的域外管辖权,指望船长给自己撑腰。如今一切统统落空,怎么可能不着急?
大林的嗓门提高些许,带着明显质问的口气:「他凭啥不来?」
「他说他不相信你们会做这种事情。」
话音落定,从「长舟号」上下来的四个人全都没了言语。
小高的一张娃娃脸皱成苦瓜,忍不住诉苦:「我们一开始也没动这念头,出港时来回走了几圈,看到那鱼竿放在岸边没人管,才想要『捡』回去。」
对涉案财物的所有权状态没有明确判断,主观上的犯罪故意不成立……许衡在心里默默算计,虽然自己也知道这话骗不了人。
视线投向镇守一旁的年轻警察,对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根本不为拙劣的借口所动。
许衡干脆省了强词夺理的打算,真心诚意道:「你们接下来最好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日本人问起来就装作听不明白。船上再想想办法……」
年纪最小的那个水手眼泪就开始往下掉:「许律师,我们怎么办啊?船长不来的话,是不是就得在日本坐牢了?」
大林一巴掌呼在小水手头上,斥道:「瞧你那点出息!」
始终装成假人模样的年轻警察终於坐不住了,表情严肃地阻止他:「不可以这样!」
小高连忙当和事老,将小水手揽进自己怀里:「没事没事,他哥俩闹着玩呢。」
许衡怕再坐下去麻烦更多,只能言简意赅地嘱咐:「好好呆着,我会尽快救你们出去。」
临出门,她还是不放心:「你们在这边吃穿用度都还好吗?如果有委屈只管提,日本人还是很讲道理的。」
小高勉强挤出一点笑:「没事,反正问题都交代了。伙食不错,中午还发了烟和苹果呢。」
环顾监所,根本没有其他犯人,想必也不存在所谓的「牢头狱霸」,许衡勉强松了口气。
年轻警察坚持开车送她回码头。
警察姓三井,大学毕业后曾到中国留学两年,勉强可以用中文沟通。加上日式英语的连蒙带猜,许衡跟他一路上聊了不少。
自从小镇被开发做物流中心后,靠泊的外国船只越来越多,治安案件频发。特别是中国、菲律宾等国货轮上下来的船员,经常连捡带偷,令警方十分头疼。
三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指派到当地交番来的。
许衡很庆幸自己大部分时候说的是英文,所以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尴尬。聊到国人的陋习,还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姿态。
「船员的生活很辛苦,遇到诱惑容易把持不住。」她就事论事,将话题转移到自己最关心的方面,「如果船长坚持不作保,你们准备怎么处置?」
三井苦笑:「关一个月,再以『不受欢迎的人』的身份遣送回国,他们以后就不能入境了。」
中日航线是远洋货轮最常见的路线,对於小高他们来说,铤而走险的唯一成本,无非是日后到港了不能上岸。
犯罪成本太低,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听到这里,许衡心中大概有了谱,试探道:「保释手续必须要船长出面吗?还是只要签字就可以?」
车正好停在码头,三井拉动手刹,扭头看过来,似乎在揣摩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末了,他沉吟道:「只要签字就可以。」
「我回去向船长解释事情经过,他会在起航前做出决定的。」许衡推门下车,微微鞠了个躬,「麻烦您多加照顾。」
最后这句话是用日语说的,三井听到后露出讶异的表情,随即用力点点头。
船员素质层次不齐,境外法律管辖范围有限,上下级相互包庇……许衡之前对远洋轮上的龌龊事有所了解,却从未亲身经历过。
在华海所经办的案件中,确有船员小偷小摸酿成大祸的先例。
与那些出国几趟就能发家致富的「老油条」相比,小高他们的行为确实算不上严重——只要王航肯妥协,为之办理保释手续——整件事都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只是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许衡苦着脸,无奈地抬头望向「长舟号」的舰桥。